历史故事·柳宗元登柳州城楼
有词调寄《永遇乐》曰:水养罗池,墓眠衣帽,文惠千载。
鼎创新元,革除弊政,岂料功垂败!永州初贬,龙城再放,壮岁更充边塞。
有谁知、残躯病体,寝中犹梦青睐?释奴掘井,植柑栽柳,荒地开来种菜。
礼乐重教,医疗广普,弄鬼装神戒。
唐风开窍,蛮人得化,文武百官莫代。
河东柳、封侯后世,受吾一拜!
(一)
话说公元八一五年,正是唐宪宗元和十年,时值酷暑的柳州、唐朝的边疆僻地,盛夏时节的气候,并不因为当朝天子李纯皇帝庙号“元和”而风调雨顺,它照样我行我素,反复无常。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烈日当头,骄阳似火,这会儿却是乌云滚滚,雷声大作,阴霾密布,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把个柳江河面敲击得坑坑洼洼,混混沌沌。
这是一条属于珠江水系的河流,上游自北朝南七折九曲,向广西中部重镇柳州挺进。
在柳州界内,鬼斧神工般地往东左拐,河面渐次宽阔,东行数公里后,再度左拐,掉过头来向北面下游逝去,形如U状。
这条把柳州一分为二的壶形水道,就是柳江河。
千百年来,这条生养繁衍了柳州物华胜景的柳江河,日夜奔流不息,带来了几多祸福玄机,又送走了多少离合悲欢。
临江而立的柳州城楼上,两三个后生搀扶着一位长者在匆匆避雨。
骤然间,“救命啊!有人跳河啦!”凄厉的喊声划破滂沱的雨雾,令人撕心裂肺,不寒而栗。
刚刚登楼的这几个人,再也无心避雨,他们循声下得楼来,跌跌撞撞地沿着泥泞的小路,冒雨赶到河边。
跳河的人已被救起,安顿在河边一条有篷的小船上。
长者钻进小船,只见一个衣衫湿透的少女,双目紧闭,憔悴的面容掩不住青春的秀气,倚靠在半跪着的老汉怀里。
“老哥,这个丫头怎样了?”长者焦虑地躬身察看,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问那老汉,“她为啥事要跳江?”
老汉悲愤的眼神中略带几分惊疑,跟着进篷的后生见状,忙安慰道:“老伯不要难过,这位是刚到任的柳州刺史柳大人。”
“啊,是柳大人!”老汉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当时柳州有这样的土俗:借人家的债,要以人作押,如果到期还不了债,所押的人就要沦为债主的奴婢。
老汉一家三口以船为家,打渔为生。
十多年前,妻子得了一种怪病,脉也把过了,药也煎服了,病势却越来越重。
万般无奈,老汉只好求助于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闭目掐指,一阵喃喃自语之后,惊叫道,哎呀
船家,你老婆是瘴鬼缠身呐!若不破财狠治,恐怕性命难保!
为了给妻治病,老汉已经身无分文,但他终究还是盲从了算命先生的谋划,以六岁的女儿作押,借了一笔款,请巫医驱鬼消灾。
结果,鬼灾没有驱掉,妻子的性命却丢掉了。
又因为到期还不债款,女儿便沦为债主家的奴婢。
十多年来,姑娘在债主家过的是牛马不如的日子。
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常年劳累。
昨天,姑娘顶着烈日在地里忙完农活,回房换下汗湿的外衣,开始打扫屋里清洁卫生。
十六、七岁的姑娘已经发育得腰身丰满。
天真无邪的姑娘哪里料到,在她打扫主人房间的时候,债主的儿子躺在床上偷偷瞄着她圆圆的屁股和鼓鼓的胸脯。
大概是亏了阴功,缺了阴德,债主到四十岁上才盼到了这个宝贝儿子,然而却是个天生的痴呆,直到三十挂零了还没对上亲家。
这天不知他搭错了哪根神经,躺在床上做着白日春梦。
看到姑娘进来,那薄薄短衫裹着的结实乳房,随着脚步而微微地上下弹跳,看得他一时欲火中烧,花颠发作起来。
在姑娘转身弯腰擦椅子时,他光着屁股冲下床去,一手搂住姑娘,另一只手从低垂的领口伸进去,在姑娘白嫩挺耸的胸前乱搓一气。
(二)
姑娘冷不防遭受这样的袭击,又惊又痛,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转过身来双手使劲一推,把他仰面八叉甩倒在地。
映入姑娘眼帘的丑陋之相,使她皮肉发麻,赶紧捂着脸逃出去,回到自己房内顶紧门栓,放声大哭。
债主获知此事后,找人去算了一卦,说这是姑娘祥云高照,要把她配给痴儿“冲喜”,今天就要完婚。
姑娘羞辱难言,死不从命,寻机逃了出来,含愤投江。
听罢老汉这一席哭诉,柳宗元满腔愤怒,满怀感慨!
多年来,他献身政治革新,立志要铲除民间疾苦。
当年大刀阔斧的“永贞革新”,那是多么壮丽的事业啊!然而,君主昏庸,佞臣当道,仕途的坎坷使他一腔壮志难酬!
面对眼前的景况,柳宗元劝说老汉:“老哥,不要过于忧伤了,人活着就好,赶快带姑娘回去歇息吧。
债主那边,我自会处理好的。”
柳宗元告辞老汉,回到住所。
此刻,已是夜深人静,他还呆在书房,心潮波澜起伏。
又兼那一群群蚊虫的轮番进攻,更令他坐卧不安。
他压下灯芯,起身拂扇,在房里缓缓地来回踱步。
老家人轻轻地推门进来提醒道:“大人,该休息了。”
柳宗元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大人有什么
吩咐?”
柳宗元挑起灯芯,屋里亮堂起来,他轻声问道:“老汉家的事怎样了?”
“下午去的时候,姑娘已能下地走动。”老家人边掩门边说,“大人托我带去的十五两银子,老汉收下了,他说谢大人的恩。”
柳宗元踱到窗前:“今天的事使我想得很多,现在想写些东西。”
老家人见他毫无睡意,只得备好文房四宝,在案台旁静静地磨起墨来。
柳宗元转过身,问道:“债主那边呢?”
“去过了。”老家人愤愤地说道,“真是个黑心肠,开始他好歹不让赎,后来我吓唬他,说要治他逼死人命的罪,他才软了下来。”柳宗元赞许地说:“办得不错。”
“可是,那东西实在是个讨债鬼!他说那姑娘在他家一年的伙食以二十五两银子计,十年就是二百五十两,连同债金本息共要四百两银子!”
“胃口倒是不小,真是岂有此理!”柳宗元挥挥手中的扇子,来到窗前,“那姑娘在他家是干活的呀!一年工钱五十两银子的话,十年就是五百两!”
“是啊!真是欺人太盛。”老家人顿了顿手中的墨条,“明天,我再去办一办。”
“不过,我看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柳宗元沉吟道,“看来,我们要抓紧办好几件事。
首先,要大力兴办卫生教育事业,以礼乐教化百姓,严禁算命看风水,揭露打击江湖巫医的骗人行为,破除迷信落后的风俗习惯。”
老家人高兴地接过话头,激动地一口气说道:“首先要施行礼乐教化,大人言之有理。
听说老汉的妻子本来是染了瘴毒,如果有钱及时医治,还不致于死于非命。
就是因为又穷又迷信,落了个人财两空。
那么第二件事,怕是该释放奴婢了吧?据说柳州一带沦为奴婢的有近一千多人呢!”
“对,第二项,就是要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制订行之有效的释放奴婢的办法。”这时,柳宗元的思绪越来越清晰,“第三,要宣传和发动群众,鼓励开荒,开凿水井,奖励农耕,使老百姓真正安居乐业。”
老家人手下磨出的墨已经又浓又细,柳宗元提笔在手,望着窗外那茫茫雨雾之中的柳州城楼,显得如此飘摇残破,那刺痛人心的“救命”呼喊,使他心头阵阵发颤。
此刻,他又想到了永贞革新中那些志同道合者,有的被杀了,有的一贬再贬。
母亲死于异乡,自己被贬到这远离京都的荒野之地。
一晃眼,已是年近半百,岁暮垂老。
难道能就此甘休、无所作为?不!我要尽最后的努力,为民间百姓革除疾苦!
想到这里,柳宗元思绪滚滚。
这
个不屈的革新者,已经下定决心,要在有生之年,利用有限的职权,继续实施有效的改革,为柳州人民及其子孙后代造福!
他挑亮了油灯,提笔凝思片刻,缓慢而坚毅地且书且吟:
登柳州城楼
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蘸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这凝重的心声,随着湿热的晚风,飘向夜空,在柳江河上回旋、流传,汇入那条千古流淌的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