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画鉴赏:宋梁楷《补衲图》艺术价值及其作者判识
一九五○年初,战乱已结束,在杭州得一幅《补衲图》,系小幅纸本(34×42厘米),判断是南宋梁楷所绘。
看来,应该是在他存世作品《泼墨仙人图》之后的作品,因为《泼墨仙人图》的画法,磅礴如飞瀑的笔触,其挥墨方法简直是以笔做扫帚滚滚而下,所以发展到毛笔在他手中不够使用。
由于他的画风越画越精炼,世人颂为简笔!梁弃笔,使用芦杆;将芦杆折断,蘸墨代笔作画!为此,从繁到简,工具也因之而听命于画家的纵情挑选;这便是梁楷简笔人物画“折芦描”的由来。
这种简笔人物画,并非出自什么怪癖的创造,而是由于画家本人所追求的艺术风格,必须提炼从简,才是梁氏所追寻的艺术手段,所以他找到了芦杆代替笔的特殊工具,方能表达出他追求的艺术豪情,绝不是偶然的!
我们说,工具是被人们使用出来的东西,却并非是工具去确认人们工作的。
就像鲁迅先生所说,“路”是人们走出来的!当然,攀登悬崖顶峰,只有极少数的探险家,绝无千千万万个探险家,皆能接踵而登。
因此,攀顶峰者是天才,是探险家,是艺术家的高手,绝不是什么疯子,只是不理解他的人太多了,更无人能追寻得到他那如此精炼的高深艺术境界。
唐五代北宋西蜀佛道人物画家石恪,流传于世的《二祖调心图》,笔墨纵意刚劲,磅礴如雷霆回鸣,他曾在汴京相国寺作画时,与南唐李后主相遇,李煜恳切地约请他去画院,为石恪拒之。
若将《补衲图》与石恪《二祖调心图》相比较,确有胜之,而无不及焉?其笔墨更为潇洒坚硬,挥墨如柴棍触纸,不拘一格,唯求人物心灵出神;细入毫发,粗旷犹如扫帚飞掠而过;墨淡若银丝蟠雾,墨浓似漆闪光;一件破袄展于膝上,仅两笔草草见形。
老道容颜清秀,神采奕奕,精神焕发;那穿针引线的姿态,全身凝聚,一手持针,一手引线,将眼眸最出神的一点贯注在如若看不见的细线头上,正对准尚未穿入针鼻的小孔,简直令观赏者神往,安宁得寂静无声,叫人不能喘气!不住思者,正似像既恭谨,也极其洒落若略;不容不借此以助雄逸之气耳!妙哉!狂智之高墨也!
画坛业绩,首推人物画最难。
人物画的高手,当以形神兼备为上;而操艺杰出者,则以神胜于形似者也;神为心灵深处,形则外貌;在造型艺术中,最难最难者,莫过于传神而表达出人物的内心世界。
梁楷“折芦描法”,是折(砍)断芦杆或束茅(茅草)为笔,信手挥写,类似草书,而神采奕奕。
折芦或束茅作人物肖像,在美术史上,仅此一人!在画史中虽有此记载,却未见作品,仅存传说而已!直至明代,陈献章(白沙)又开先河,束茅作草书,其气概亦滂然神韵矣!
有史以来,以脆硬的芦杆、茅草,代替细软的毛笔做肖像,去表现五官和手势,简直难以设想会画成什么样子?而梁楷以绝对大胆的精心,减捷劲利,横纵交加的旷达,深刻细腻到泼墨击浪,获得了浑厚磅礴的效果,正是他首创的艺术风格。
在山水花鸟画中,有大写意的南宋画派;而人物肖像中,大写意的人物画,不能不算是梁楷的“折芦描法”。
他在突破实践的磨练之中,独树了千古卓绝的惊人创举;如此的磨痕,何人能仿效呢?南宋的宁宗皇帝,怎能理解他艺术精湛之深邃!为此,赐金带而不受。
曾有诗云:莫道梁风作酒徒,天机潇洒雪禽图;不知挂壁金腰带,博得炉头几醉无。
世俗者皆笑他像个疯子,皇帝给他的大官,不做,只是整天喝酒。
试想,在那样的宫廷贵族中,究竟有谁能读懂他艺术的苦心呢!宫廷内,只允许按照皇亲国戚们规定的方法画画,纵然他的《雪禽图》等杰作显露了才华,可是“折芦描法”尚不被宫廷接受;他自知努力也无用,当然只能整天都喝酒,以酒消闷;久之,遂离职而去,落籍为民,生活疾苦;传云他成了遗民,便流落到杭嘉湖一带,失去了绘事条件。
如此生涯,哪里还可以画画啊!此幅《补衲图》应是遗民贫困生活的写照,随地皆可折芦、束茅为笔,信手草草而成,连作者姓名全无(不落款),是很自然的事。
看来,要比日本东京博物院收藏的《李白行吟图》还要可靠!但是二者之特点及笔法、神态是何等相似啊,所不同者,折芦束茅为笔也!此小幅折芦描,如同生活速写一样,我以为是梁楷真迹,是历史的佳作,极为珍贵难得,应视为珍宝。
我企图想尽一切办法,希望后人能永远保存它,让这位艺术高手在美术家的宝库中闪耀他智慧的光辉。
否则,历史的演变、动乱,不识者多;散落民间,被视为童戏之物,毁于垃圾,行同犯罪!
另一方面,从该画的纸墨看,经专家鉴定,其年代关系的雏见:以纸底论,唐朝有硬黄纸,如现代的玉版宣。
而纸面上用黄蘖(中草药)做的光面,略带粉黄光泽,似米粉的颜色。
宋代亦称肤笺(似女人皮肤,细而软),属于熟纸类。
这幅《补衲图》有粉面,色泽很像肤笺,时隔千年,乳白纸已呈深黄色了。
再研其墨色,已露千年的绿霉结面,而纸墨关系,是极其天然的融洽,墨色皆深深地吃在纸里。
纸色变深了,墨色上霉了,整个画面上,没有一笔浮现在纸面上,更无丝毫痕迹属后人加工;如若是旧纸,后人画的,其墨色必然浮在纸面上,墨与旧纸不能融洽。
这就足以证明该“折芦描”系宋代年间所作,此仅就纸墨年代相吻合而言。
从墨质上看,据有关考证的书中记载一样,南唐后主所特制的墨,可以整块地丢入水中,经一年半载取出,依然坚硬无恙。
这些都是符合宋朝年代关系的。
为此,可以进一步确认,这是宋人的画作,无疑!
至于它的笔,毫无疑问,是“折芦描”,束茅草作笔,既粗且硬,任何一种笔都不会这样。
而且在宋朝的画家中,只有一个人能用茅草笔作画,这不就很清楚了吗?结论只能是梁楷所为!
对于印章的鉴别,全部是后人加盖的,与画的本身没有什么关系,没有一颗宋人的印章。
大都皆出于珍爱它,而加盖的,这并不损伤画面的艺术价值。
我们鉴别一幅古画,首先将它的纸墨年代弄准确,再核实这个时期,究竟有过哪些画家,把他们的风格特点,各个相对照,就能够较准确地肯定其作者是谁。
这就叫“有比较才能有鉴别”。
纵然画上无款,其走动性也是不大的。
理由即是每一点论断,皆依赖其真凭实据,而不是依靠社会上那些似是而非的讹言。
鉴别不能主观论断,要让证据说话!画的本身就是证据。
刘慎旃于一九八四年春
注:刘慎旃(1909-1991),安徽巢县(今巢湖市)人,字昚、昚旃、刘慎。
一九三三年曾先后在上海美专、中国文艺院、新华艺专等美术院校专攻花鸟画。
所作草隶书得法于汉唐碑刻及晋代前后的行草。
善古诗;精于古字画鉴别,收藏极富。
刘公是黄宾虹先生的好友,交往很深,解放后长期在浙江图书馆从事古籍善本整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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