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占之辞、易经占断之卦辞爻辞
所谓断占之辞,是指《易经》卦、爻辞中关于论断休咎的语句。筮书本来就是为卜筮人事的吉凶祸福而作,因此,筮辞中有关乎论断休咎的语句。《易经》作为占筮之书,其卦、爻辞的素材来源于筮辞,除上述所说记事、取象、说事之辞外,更多的是断占之辞,且与这三者之间都有着内在的联系。就是说,记事、取象、说事之辞本身都包含有休咎的意义,而断占之辞则明确地揭示其休咎。所以,《易经》卦、爻辞中的断占之辞,或承接记亊之辞,或承接取象之辞,或承接说事之辞,来论断人事的休咎。例如,《泰》卦六五爻辞说“帝乙归妹,以祉,元吉”,《升》卦六四爻辞说“王用亨于岐山,吉,无咎”,《萃》卦辞说“亨,王假有庙”等,都是承接记事之辞来论断休咎的。这些爻辞是说:殷帝乙把少女嫁给了周文王,做为周国的王妃,因而得搞,楚大吉的事情,周文王享祭岐山冬神,吉利而没有灾患可亲自到宗庙,可举行享祭。又如,《屉》卦九五爻辞说“夫屜,與厉”,《中孚》卦上九爻辞说“翰音登于天,贞凶”,《井》卦辞说“汔至亦未绣井,羸其瓶{凶”等,都是承接取象之辞来论断休咎的。“夬”,通“决”,破裂。“屉”,鞋。“翰音”,鸡的别名。“登”,开。“汔”,水竭。“至”借为“室”,塞。“燏”借为“齑”,穿。“廉”借为儡、毁。其意是说:人穿着破鞋行路,有伤足、跌倒的危险,比喻人用破劣的工具或无能之人,则有敗事的危险,所以占到此爻危险鸡无高飞的羽»,而离飞上升于天,必将跌落而死,比喻人无居高官的才能,而得高官上升于朝廷,必将敗事而亡,所以占到此爻为凶水井已枯竭淤塞也不挖不淘,并毁坏了汲水用的瓶器,这样既无汲水之处,又无汲水之器,所以凶。又如《比》卦上六爻辞说“比之无首,凶,《家人》卦初九爻辞说“闲有家,悔亡”,《损》卦辞说“有孚,元吉,无咎”等,都是承接记事之辞来论断休咎的。“比”,辅。“闲”,防。这三爻辞是说:辅佐其君而被杀头落地,是凶;对家庭中各方面的事情加强防备,这样就不会出问题。此外,还有无所承接,在卦、爻之下直接来论断休咎的。如《坤》卦用六爻辞“利永贞”,《恒》卦九二爻辞“悔亡”,《解》卦初六爻辞“无咎”等。以上所述这些断占方式,都是卦、爻辞中的一般通例。但也有些卦、爻辞中的断占之辞,是置记事、取象、说事之辞的前面。如《未济》卦九四爻辞说:“贞吉,悔亡,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赏于大国。”先是断占,然后是记事之辞,其意是说,此爻所占的事情吉利,困厄将会消除,周人出征动员了不少人帮助殷伐鬼方,打了三年取胜,受到了大国殷的赏賜。《升》卦六五爻辞说:“贞吉,升阶。”这是断占在取象之辞在后,认为占得此爻吉利,其人的地位或事业如升阶一样步步上升。又如《谦》卦六四爻辞说:“无不利,沩谦。”这是断占在先,记事之辞在后,其意是说,无不利的人,是因为他对人施行了德惠而又态度谦虚。
总观《易经》卦、爻辞,其断占之辞,大多用“利”、“吉”、“吝”(艰难)、“厉”(危险)、“悔”、“咎”(灾患)、“凶”等字来指示休咎。然而也有一些卦、爻辞并没有用这些字而休咎自见,其仍然属于断占之辞。例如,《无妄》卦辞有“其匪正有镫”,《坎》卦辞有“行有尚”,’《井》卦辞有“无丧无得”。“音”,灾殃。“尚”,助。这三卦锌是说,其所行非正,则有灾祸出外旅行,将会得到帮助无所失也无所得。又如《坤》卦六三爻辞有“或从王事,无成有终”,確卦上九爻辞有“先否后喜”,《麴》卦六四爻辞有“田获三品”。“否%闭塞。“田”,猎。“品”,种。这三则爻辞是说:或者给国家办事,不能成功,但也有好结果^先闭塞后軎乐,行猎将得到三种猎物。这些卦、爻辞都是就事断占,所断占的事情都很具体,其事情的得失、利害、成敗、可否也都寓于辞中,断占结果不言自明。
一般来说,《易经》每一卦、交下仅系^项断占内容者为多,如《乾》卦辞“利贞”,九二爻辞“利见大人”等。但是,也有涉及多项断占内容的-如《屯》卦辞说:“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是说,有利于占问,不可有所往,又利于建立诸侯。此卦辞断占三项内容。《复》卦说:“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是说,出入没有疾病;朋友来没有灾患出行的人往返于路中,七天可以复归有所往则有利。此卦辞断占四项内容。又《损》卦辞说:“有孚元吉;充咎;可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是说,将有所俘获,大吉厂没有灾患;所占问事情可行;所出则有利;把两碗饭送给鬼神,可以用来举行享祭。《巽》卦九五爻辞说:“贞吉r悔亡无不利;充初有终先庚三日,后庚三日,吉。”认为筮迪此爻,所占的事情得吉兆其困厄将要消除;无有不利;行亊没有良好的开端,但有良好的结果,丁日与癸日乃为吉日(周人以甲、乙、丙、丁、戊兑己、庚、辛、壬、癸十字记日,“先庚三日”,即庚前的丁日后庚三即庚后的癸曰)。此卦、爻辞断占五项内容:
如果我们将《易经》卦、爻辞中的断占之辞进行归类,可分为五类:其一为概括性断占,如《乾》卦初九爻辞说〃勿用”,九四爻辞说“无咎”,上九爻辞说“有悔”,用九爻辞说“吉”等其二为就事断占,如《大畜》卦辞说“不家食(即不回家吃饭)吉”,《蒙》卦上九爻辞说“不利为寇,利御寇”,《讼》卦九五爻辞说“讼元吉'《节》卦初九爻辞说“不出户庭无咎”等其三为就人断占,如《师》卦辞说“贞丈人吉”,《屐》卦九二爻辞说“幽人贞吉”,《否》卦六二爻辞说w小人吉,大人否”,《恒》卦九五爻辞说“贞妇人吉,夫子凶”等|其四为方位断占,如<〈坤》卦辞说“西南得朋,东北丧朋”,《蹇》卦辞说“利西南,不利东北”,《解》卦辞说“利西南”等>其五为时间断占,如《蛊》卦辞说“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屯》卦六二爻辞说“女子贞不字(怀孕),十年乃字”,《小畜》卦上九爻辞说“月几望,君子征凶”,《巽》卦九五爻辞说“先庚三日,后庚三日,吉”等。所列后面四类,又可统称其为具体断占。《易经》卦、爻辞中就是通过这些形式的断占之辞来告知人们的休咎的。
综合上述可见,《易经》六十四卦辞,三八十六爻辞(加《乾》卦用九,《坤》卦用六),是人们在占事活动中,结合卦象选择有效验、有典型意义的事例,对卦体及其各爻所作的一种具体解释,就性质而言,都不出乎记事、取象、说事、断占四大类。而根本的作用和意义,就是通过记事、取象、说事、断占的方式来告知人事的吉凶祸搞,指导人们未来行动,起着给后人占事时的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参考。
除了从性质上来阐明《易经》卦、爻辞的意义之外,《易经》卦、爻辞还具有更广泛而深刻的社会意义。《易经》卦、爻辞作为卜筮内容的记载,它涉及到广阔的社会生活,是古人智慧和经验的结晶。从社会史学角度来看,卦、爻辞所记载的社会现象相当广泛。关于人们生活的如饮食、衣服、宫室、器皿等,关于人们活动的如祭祀、征伐、守卫,诉讼等,关于经济情况的如农业、畜牧、渔猎、工商业等,关于社会制度的却封侯建国、阶级、婚姻、家族等,关于人们思想意识的如道德观念、政治观念、宗教观念等,都无不有所涉及。虽然卦、爻辞中的这些记载,还是东鱗西爪、片玉碎瑶,既不完整,也不系统,然而殷周时期距今太远,其史料文献极其缺乏,因此,卦、爻辞所提供的记述,也就成为后人研究上古社会的重要原始史料。
特别是《易经》卦、爻辞中透露了殷周时的先人对于自然和社会事物属性及其发展规律的一些原始的朴素的认识,因.而,我们今天通过对这些卦、爻辞的分析,可以看到当时所具有的某些哲学思想以及其对后人的影响作用。卦、爻辞中所反映的哲学内容,在“卦、爻辞内容”一节中已做介绍,其哲学世界观具有自己的特点,概括起来可归结为三方面:其一,认为天道和人亊具有一致性。卦、爻辞中有些文句,将自然现象同人类生活联系起来考查,借自然现象的变化来阐明人事活动的规则和变化。如《乾》卦的爻辞说龙象,假借龙由潜伏到腾空的自然形象,比喻和说明一个有德才、有抱负的人从卑微到至尊的政治生涯的发展过程,并以此揭示事物发展过程中的一些具有普遍性的规律。其二,主张人的生活遭遇可以转化。卦、爻辞在断定吉凶时,增加了人为的因素,肯定人的主观努力可以逢凶化吉,促进事物情况发生变化。如《屐》卦九:爻辞说:“履道坦坦,\幽人贞吉。”是说,一个人遭了困难,只要他胸怀坦荡,仍然可以逢凶化吉。又《屜》卦九四爻辞说:“履虎尾,想想,终吉。”认为人即使身处险境,只要能保持恐惧蝥惕,小心谨慎,也可转危为安。其三,强调人事吉凶对人的劝戒作用和意义。有些卦、爻辞,不仅告知人以吉凶,而且给人提供教训,其目的是劝戒人按道德规范行事。如《谦》卦初六爻辞说:“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主张君子有谦虚的品德,过大川可保平安无事。又如《益》卦九五爻辞说:“有孚惠心,勿问,元吉。有孚惠我德。”是说,对待战俘讲慈惠总是吉利的,因为战俘感激我的恩德,不会反抗。卦、爻辞所反映哲学世界观上的这三大特点,对后来易学的发展起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以致于后人认为《易经》是讲天人之道即世界根本原理的学问,是讲事物变易法则的学问,是讲人生修养的典籍。
同时,《易经》卦、爻辞作为历经数千年而幸存下来的远古典籍,其所具有的文学价值也是引人注目而不容忽视的。高亨先生曾在《周易卦爻辞的文学价值》一文中进行了有益的探讨和研究。关于卦、爻辞的文学价值,主要可归结为两个方面:其一,保存了殷周之际民歌的片断,体现了其诗权创作的风格特点。有许多卦、爻辞表现了韵律和谐、节拍清晰、句戎整齐、诵读朗朗上口的诗歌风格。如《屯》卦六二爻辞说屯如逭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屯”,聚。“逋”,转。“班”,读为“般”,旋的意思。“匪”,借为“非”。“婚媾'婚姻。是说,、有许多人聚然而拥至,速然而转行,乘马般然而回旋,不是劫掠的寇賊,而是娶亲的队伍。《贲》卦六四爻辞说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贲”,有花纹。“皤白色。“翰”,马头髙昂。是说,有很多人乘着白色、杂色的高头大马,以为是敌寇进犯,原来是迎亲的人马b这两则爻辞不仅富有诗情画意,而且语句也十分注意韵律和谐。还有在前面所列举《明夷》卦初九爻辞与《诗经》中《小雅鸿雁》、《邶风燕燕》、)《豳风东山》,《中孚》卦九二爻辞与《诗经》中《小雅鹤鸣》.、《郑风萚兮》的比较,它们不仅句式相同,且内容也顗相近,表明《易经》卦、爻辞的文字表现手法,给稍后的《诗经》以很大的影晌。其二,编织亇许多寓言故事,以此形式来阐明事理和问題。如《离》卦爻辞叙述了在军亊上防御敌人、敌人入侵及反击敌人的故事,.《睽》卦爻辞则编织了一个旅游者在途中梦遇的故亊,还有师》、《同人》、《贲》、《困》卦爻辞等,分别叙述了军事管理和战争、对偶婚迎亲、人陷困境的故事。这些情节曲折,内容完整的作品,开启了我国寓言故事体裁的先河。